建设支点·“镇”在行动｜罗田骆驼坳镇打造乡村振兴新样板

贵州榕江县城对岸是杨家湾村，村子呈岛状(zhuàng)，被都柳江的主干和支流环绕(huánrào)。

两次洪水侵袭后，出村唯一一条漫水桥被江水淹没，摆渡船停运，村子(cūnzi)仿佛成了一座(yīzuò)“孤岛”。

九派新闻(xīnwén)实地探访时获悉(huòxī)，杨家湾村村道极其狭窄，大型器械无法进入村子，灾后恢复速度极其缓慢，光是清理出村主干道上及膝高(gāo)的淤泥就花了5天时间。

“人力就靠小三轮车，干不出活来的(de)”，一位民间救援队队员感慨，“最好是等到江水降下去，大型设备能进去(jìnqù)，再进行清理。”

村民们不愿意等，也(yě)不愿意先行离开。7月1日，这里仍然断水断电，村民的(de)吃饭和用水主要通过无人机和冲锋舟传送。需要(xūyào)看病或买药的村民，由救援队带着渡江购买。

村民把(bǎ)自家的破损家具拿去丢掉，脚下是清理出来的道路。图/九派新闻 黄家(huángjiā)樑

【1】房子(fángzi)整栋被洪水冲毁

救援队负责把20几棵倒伏挡路的树木切割移开，上百名村民和几十名志愿者用铲子，把及(jí)膝盖(xīgài)(xīgài)高的泥铲起来，装在小推车上，再拉到都柳江。之后，村民们清理自家同样及膝盖高的泥才有路可走。

洪水对杨家湾村的影响尤为严重。“家里的淤泥预计最少(zuìshǎo)要清10天。”一位(yīwèi)村民(cūnmín)对九派新闻说，有村民的房子整栋被洪水冲毁，只留下残垣断壁。

黄梅（化名）嫁到(dào)村里两年多(duō)，从没经历过洪水。第一次洪峰过境前夜，三都县突降暴雨(bàoyǔ)，都柳江涨洪水，村里收到上游放水的通知，她一夜没睡。24日凌晨两点，她把鸡鸭捉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此时江水沿着江堤上涨七八米，黄梅带着一双儿女和两个(liǎnggè)外甥，与公婆搬到后方正在修建的新房里。这里地势更高，也许不会被淹。新房还未安装门窗，只铺了地板，一家7口人在二楼打地铺。黄梅哄(hǒng)睡一岁(yīsuì)的女儿(nǚér)，打了个盹儿。早上七点多，女儿哭醒，洪水淹到了一楼。

黄梅回老房子打包被子和(hé)凉席，上下楼两趟，洪水从鞋底漫到小腿(xiǎotuǐ)，又没过腰间。来不及了，他们往山坡上撤退。

站在坡上往下望，整个村子成了一片汪洋。唯一的进出通道(tōngdào)被淹没，杨家湾村被水围成一座“孤岛”。倒塌的房子(fángzi)被冲走(chōngzǒu)，黄梅默默地看着，什么(shénme)也不能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都没了。村里人心态蛮好，指着其中一栋冲下来的房子问：“那是不是你家？”

倒塌的房屋(fángwū)。图/九派新闻 陶梓童

黄梅做的第一件事是给(gěi)妈妈打电话，由于没有信号，电话很难接通。后来接到姐姐的电话，她说不出话，急得直哭(zhíkū)。

女儿没有替换的(de)尿不湿，孩子叔叔划船到房子附近，从二楼厕所窗户(chuānghù)翻进去，取出尿不湿和奶粉。黄梅向村民借小孩衣服，准备等洪水彻底退去，再买新(xīn)的还，大家说不用还。

洪水猛地涨上来，又很快退去(tuìqù)。老房子的(de)淤泥(yūní)深到膝盖，有人家里的泥堆到腰间。村民自发组织起来，清理主干道上的淤泥，方便运送物资。

公公要看守两条渔船，每年禁渔期(jìnyúqī)一过，便去打鱼，这是家里(jiālǐ)的主要经济来源。黄梅和婆婆轮流铲淤泥，三个大孩子在新房照看小女儿，哭(kū)了就(jiù)哄。丈夫在外打工，两个大姑子赶回家，收拾洪水留下的残局。

6月28日下暴雨，三姐妹正在修(xiū)通往自家的路，几个叔叔婶婶来帮忙。当天凌晨5时到(shídào)中午12时30分，榕江防汛应急响应从Ⅳ级提升至Ⅰ级。她们不修路了，赶紧把凉席和被子(bèizi)挪到三楼。

第二天，救援队坐冲锋舟(chōngfēngzhōu)抵达后，拓宽了主干道，能通行三轮车。几十辆小推车(xiǎotuīchē)运送上岛，村民用铁铲把淤泥堆到车里，运到江边倒掉。

连日来(liánrìlái)，榕江县气温近(jìn)30℃，岛上停水停电。大家每天清淤泥，实在热得受不住，就打井水洗澡。县城里两套休闲女装50元，黄梅(huángméi)与大姑子各买一套换洗。女儿的奶粉还剩小半罐，只够吃三四天，县城的奶粉店也缺货(quēhuò)。她只能先喂米饭和蒸鸡蛋，睡前喂一顿奶。

黄梅在清淤间隙休息(xiūxī)。图/九派新闻 黄巧文

【2】村民连夜(liányè)从宁波赶回家清淤

洪水来临时，“荣誉村长”杨秀权(yángxiùquán)与两个村民，分区域挨家挨户用喇叭通知(tōngzhī)村民往(wǎng)高处跑。大人把小孩抱着或扛在肩上，洪水在一个小时内漫到2楼。由于撤离及时，杨家湾村没有出现人员伤亡情况。

杨秀权介绍，杨家湾村有145户共670多人(duōrén)，其中老人占25%，中青年占45%，小孩占30%。房屋(fángwū)约有150栋。“村中地势(dìshì)高的房子有部分没有受到影响，咱们村75%受灾了。”

目前村里还未恢复供水供电，多数村民借住在(zài)受灾较轻(jiàoqīng)的村民家中，到了饭点，大家一起生火做饭。吃完饭后，再(zài)回家用铲子清理淤泥，“洗澡只能去江边舀水擦一下身子”。

杨秀权(yángxiùquán)是村中最晚开始清理自家淤泥的人之一。

一连5天，他组织100多名村民(cūnmín)，配合(pèihé)政府工作人员、救援队和志愿者，从早上7点开始，一直到下午5点，用铲子和斗车，把村中(zhōng)的主干道(zhǔgàndào)清出一条小路来，否则便无路可走。房屋建在主干道两侧，主干道约1公里长，3米宽，村中其他小路相对狭窄，不能通车。

村中小路(xiǎolù)狭窄。图/九派新闻 黄家樑

7月1日，杨秀权才开始清(qīng)理自己家的(de)房子，一楼的淤泥最高，二楼的淤泥近30厘米，要清完整个家(gèjiā)，他保守估计要花10天，“还是不能间断的”。

“我哭过很(hěn)多次，在(zài)没人的地方偷偷哭”，这几天，杨秀权晚上基本不能睡着，除了担心自己的家之外，他也焦虑村民们后续(hòuxù)的生活要怎么开展。

村里一位老人用手(yòngshǒu)搓着沾满淤泥的眼镜，他说这是太阳眼镜，洗了还能用，戴着方便干活。老人名叫金树林，年近七十，与其他(qítā)村民不同，夫妻俩靠养猪和养鸡鸭维生，已有(yǐyǒu)五六年。卖得出价钱时，一年能赚10万元，市价低时，只能赚五六万(wǔliùwàn)。

金树林用砖头砌猪圈，上面盖铁皮，猪圈面积有两百多平方米，从(cóng)屋后一直围建到防洪堤。他养了二三十头大猪，三十多(sānshíduō)只鸡，家里还有两只看管牲畜(shēngchù)的昆明犬，价值四五千元。

一个月前，他卖掉大猪，刚买回猪仔，就遇上(shàng)了这场洪水。13头小猪幸存(xìngcún)，而猪圈、鸡场和狗全被洪水冲走，一并消失的(de)，还有堆放在(zài)滨江路上的二三十立方米材料。他盘算了一下，至少损失三四万元，这个数字占据他年收入的大半。

“我们现在一无所有了”，但没有时间留给他愤懑。被洪水泡过的家具满是(mǎnshì)淤泥(yūní)，歪倒在老房子里。他用袋子装走小猪，送到坡上的一个(yígè)小店暂时圈养(quānyǎng)。孩子在市里工作，赶不回来，老两口靠铁铲和两轮推车清运淤泥。

56岁的(de)村民杨宏（化名）正在一片空地中搜集能用的物件装在箱子(xiāngzi)里，有扳手、螺丝刀、卷尺，都布满(bùmǎn)了泥巴。他(tā)站的这片空地本是他的家，一栋一层楼高的房子和一栋一层半高的房子，正对着都柳江的堤岸，在第一次洪水后均荡然无存。

杨宏家(yánghóngjiā)，洪水卷走了他两栋房子。图/九派新闻 黄家樑

杨宏对于洪水并不恐惧，“这水我们看惯(kànguàn)了”。但从没经历过那么大的洪水，以往的经验都是涨了就退(tuì)了。这次(zhècì)洪水来了三次，第一次(dìyīcì)6月10日，水漫进了家门；第二次在6月24日，把他的家冲走了；第三次是6月28日，把他领到的帐篷也冲走了。

最大的一次洪水来临时，杨宏回忆，水在眼皮底下要涨不涨，突然间越来越快，“东西(dōngxī)都搬不了”，他朝着坡上(shàng)跑了两三百米，水上涨速度才变慢。身边(shēnbiān)一起跑的村民拉着小推车，抢救出了一些东西。

56岁的杨芳本是(shì)在宁波打工，知道家里来洪水(hóngshuǐ)后，连夜买票赶回了(le)家。她29日下午2点到了榕江县，但江面水太大，她在岸边等了5个小时。水小了一点后，救援队开冲锋舟载着她渡江。

淤泥一视同仁地到了她家膝盖高(gāo)的位置，她一个人连续用小斗车清了两天，“才清出一个角落”，但她紧接着说，还好(háihǎo)房子还在。

【3】救援队一日转运村民(cūnmín)超两百人次

收到榕江县防汛抗旱指挥部邀请，上海山锋救援队集结上海山锋、上海东煊(dōngxuān)、济南山锋、苏州(sūzhōu)山锋、淮安山锋等共(gòng)派出(pàichū)35人，组成上海联盟，于28日下午六点抵达榕江，前往杨家湾村负责转运群众、运送物资和消杀等工作。

教导冷志明表示，村子(cūnzi)内有100多名住户，由于青壮年人基本外出(wàichū)打工，村子里(lǐ)剩下年龄较大的老人和(hé)儿童。目前约有两百多名村民被困，物资运输主要依靠冲锋舟渡江和无人机空投。救援队往村里运送了1000斤大米、500桶豆油、50箱水果(shuǐguǒ)等，一天内做了两次消杀工作。

6月30日，救援队转运村民超两百人次(cì)。有村民出村买药治病，还有学生出来考试(kǎoshì)。7月1日，村里一名(yīmíng)小孩生病，救援队运送(yùnsòng)三名医生进村，还运送了一批电力工程人员和志愿者，进村维修电力设施和清淤。

由于树木倒塌阻碍了清淤(qīngyū)道路，救援人员携带电锯切割了二十几个树根。冷志明介绍(jièshào)，救援队主要是技术性突击，多为单兵作战，装备也(yě)比较方便携带。“从出发到现在，4天了，我们一共休息(xiūxī)了16个小时。”队员(duìyuán)们会在帐篷内休息，抓紧一切空闲时间，席地而坐恢复体力。

救援队队员正在休息。图/九派新闻 陶梓童(táozǐtóng)

苏州山锋救援队刚进杨家湾村时，村里的淤泥盖过(gàiguò)膝盖，不少房屋倒塌。队长徐康难以用语言表达当时的境况，“是一个(yígè)家没了的感觉”。村书记将老百姓集结在一起，住(zhù)在安全性较高的房子里。

他们带来9艘冲锋舟与多架无人机(wúrénjī)。小型无人机承担着勘探的作用，大型无人机则可以挂上照明设备，以便救援队员夜间作业(zuòyè)时照明。

环绕杨家湾村(cūn)的江水湍急，一艘冲锋舟最大限度能乘坐六人，救援人员都受过激流训练，保证每艘冲锋舟上有一名(yīmíng)操作手与一名观察手。

挖掘机(wājuéjī)、推土机、装载机等大型专业机械装备进不去(jìnbùqù)，救援队通过冲锋舟运送工兵铲和几十辆两轮小推车进岛，全靠人力清理淤泥。岛上的人力有限(yǒuxiàn)，十几名志愿者与救援人员也去帮忙。看见救援队前来，村民(cūnmín)们表现得很开心，连连道谢。

今年是徐康加入苏州(sūzhōu)山锋救援队第五个年头，只要有救援任务，他每天都(dōu)会向家人报备。参与洪灾救援对体力要求高，必须有大型水域训练经验，徐康称，这次带来的队员(duìyuán)都是队伍的精英。

苏州山锋救援队队员高洪良称，自己最初抵达灾区，看着(zhe)一片狼藉感到扎心，“他们从24日(rì)一直被困到现在，房子淹到了(le)(le)二楼，一楼都废掉了。”29日的淤泥盖过膝盖，加上几天的沉淀，泥土变得干硬。高洪良配合着清淤，但由于村道狭窄、浮水桥(qiáo)仍在被淹，大型清淤设备无法进场，只能靠人工。

在他(tā)看来，杨家湾村村民们的内心都很强大，尽管家园被毁，仍然力所能及地帮助救援队与(yǔ)志愿者。

有一天，一艘无人冲锋舟停靠岸边，牵着船的(de)绳子卡在石头缝中，水流湍急，绳子被(bèi)冲掉，船漂到(piāodào)靠近水坝的位置。这一幕恰好被岸边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看到，也许是(shì)担心救援队的财产受损，他跳入江中，想将冲锋舟救上岸。

湍急的江水。图/九派新闻 陶梓童(táozǐtóng)

“我们看到老人跳下去，赶紧开着冲锋舟去救人，太危险了(le)，人一旦(yídàn)被卷下去就难上来。”下游几十米处是漫水桥形成的水坝，水坝下方是翻滚流，会产生像滚筒洗衣机(xǐyījī)一样的翻滚效果，如果不慎(bùshèn)被冲下去，便难以脱身。最终他们成功将老人救上岸。

这位(zhèwèi)老人的举动让高洪良(gāohóngliáng)难以忘怀，也许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感谢和守护着救援队。还有村民给救援队送来八宝粥、饮料(yǐnliào)和水果，“大家都是发自内心地感谢”。

在徐康眼里，榕江县百姓的心态相对稳定，尽管这次洪水被称为50年一遇，但他们仿佛经历过风雨，没有太(tài)多不安感(gǎn)。

黄梅家新房的厕所没有门，墙上钉钉子，拿一块布搭着才有得挡。夜晚，9个人(gèrén)盖两床被子，黄梅会想起老房子里的陈设。老房子有两层楼(liǎngcénglóu)，一楼正对入户门摆放(bǎifàng)香火，电视、冰箱和洗衣机靠墙，一张沙发在(zài)中央，客厅侧面摆一张餐桌。

后来(hòulái)房梁被洪水冲断，她的家成了危房，救援人员用两根柱子撑起梁架。家里空空如也，往日的生活痕迹(hénjì)不复存在。

黄梅不时念叨着，“什么都没有了”，眼圈发红，泪水抹到衣袖上。有人用手指撩一把地上的淤泥(yūní)，沾到(zhāndào)她脸上，“得(dé)留下点纪念”，她又笑起来。

九派新闻记者(xīnwénjìzhě) 黄巧文 陶梓童 黄家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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