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高水准 文物再青春

　　出土于青海省(qīnghǎishěng)乌兰县泉沟一号墓的王冠修复后重现光彩。

　　在乌兹别克斯坦纳曼干州方舱内，考古人员(rényuán)和文保人员正在(zhèngzài)开展工作。

　　中国社会科学院(zhōngguóshèhuìkēxuéyuàn)科技考古与文化遗产(wénhuàyíchǎn)保护重点实验室助理研究员刘念在实验室开展工作。　　（本文配图除(chú)署名外均由中国历史研究院提供）

　　在科技考古(kǎogǔ)与文化遗产保护(bǎohù)重大成果发布会现场展示的河北雄安古州城遗址出土的唐代陶质龙首修复(xiūfù)实物。　　新华社记者 李 贺摄

　　如何让出土(chūtǔ)王冠的2582颗珠饰一一准确归位？如何将碎成上百块的龙首拼接起来？精细化考古(kǎogǔ)与现场文物保护协同工作模式如何应用到(dào)中亚考古现场……日前，中国社会科学院在京发布7项(xiàng)科技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成果，给出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上万次精密焊接(hànjiē)，王冠重现光彩

　　在青海省海西州民族博物馆，一顶珍珠冕旒龙凤(lóngfèng)狮纹嵌宝石王冠静静陈列于恒温展柜中。冠体上翼龙昂首、立凤(lìfèng)振翅、双狮护佑，珍珠冕旒如星垂落。从王冠造型上看，龙纹、冕旒源自中原文化，立凤、双狮造型带有中亚(zhōngyà)风格，印证了青海“高原丝路枢纽”的文明(wénmíng)交流融合特质(tèzhì)。

　　时间回到2018年。从这一年起(qǐ)，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yánjiūsuǒ)、海西州民族博物馆、乌兰县文体旅游广电局联合对青海省乌兰县泉沟一号墓进行发掘。2019年，联合考古队经过严谨缜密的考古发掘工作，在该墓的墓室内发现(fāxiàn)了隐藏的暗格，暗格中出土了一顶(yīdǐng)吐蕃(tǔbō)时期王冠。

　　历经千年岁月，王冠在出土时几乎“支离破碎”，整体发生了严重(yánzhòng)的腐蚀劣化。“王冠的金属胎体脆弱到了极点，厚度不足200微米，差不多(chàbùduō)就是3张A4纸那么(nàme)薄，轻轻一碰就会断裂(duànliè)；王冠前方垂坠的冕旒宝石串珠形制湮灭，原本的样子完全无法辨识，纺织品内衬也整体严重损坏，文物已经完全丧失结构稳定性，存在严重的保存风险，可以说，保护修复(xiūfù)工作(gōngzuò)面临的技术难度直接(zhíjiē)‘拉满’。”中国社会科学院科技(kējì)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重点实验室助理研究员、文物保护修复实验室负责人黄希如是介绍王冠出土时的样子。

　　由于长期埋藏，王冠额前垂坠的珍珠冕旒串珠(chuànzhū)已(yǐ)散落如沙，黄希所在的文物保护修复团队借助X光透射成像、平板CT等无损技术手段对冕旒进行分析，并在室内清理过程中识别保留原始结构(jiégòu)的局部单元，明确记录每一颗珠饰的排列顺序与连接关系，最终将2582颗珠饰一一(yīyī)准确归位。这是(zhèshì)目前通过科学发掘、保护修复，准确复原的编串结构最为(zuìwèi)复杂、单体珠饰数量最多的古代礼仪性珠串组合。

　　“经过上万次的(de)精密焊接，王冠(wángguān)和冕旒的形制与精美纹饰得到恢复，高原丝路文明之冠再次焕发出千年前的灿烂光彩。”黄希说。

　　回看此次修复(xiūfù)，文物保护修复团队面对的是“多材质、高脆弱、强腐蚀”三重难题。面对难题，团队借鉴了“考古(kǎogǔ)地层学”理念，利用多学科技术手段，通过文物清理与(yǔ)保护性拆解，对王冠(wángguān)各部件本体结构、叠压组合关系等进行(jìnxíng)准确(zhǔnquè)分析和(hé)记录；在文物病害(bìnghài)和腐蚀分析的基础上进行保护材料和修复方法的研究，比如创新研发出针对金银合金、鎏金质文物的专用补配修复方法。“结合前两步工作，对王冠的多材质构件连接组合关系进行复原研究，开启了一场精密的‘文物手术’，最终恢复王冠原貌。”黄希说。

　　还原唐代龙首建筑构件原貌(yuánmào)

　　在科技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成果发布现场，两个出土(chūtǔ)于河北雄安古州城(xióngāngǔzhōuchéng)遗址18号建筑(jiànzhù)址的唐代(tángdài)陶质龙首陈列于展柜中，引来不少与会嘉宾的关注。其中一件头顶正中生出一根独角，独角上(shàng)还带有6个螺旋“小犄角”，既灵动又勇猛。而在去年10月28日刚出土时，它们还是上百块碎块。

　　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科技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重点实验室(shíyànshì)助理研究员、实验室考古方舱负责人刘勇介绍，唐代的陶质龙首存世量极少，考古发掘出土(chūtǔ)的更是(gèngshì)少之又少(shǎozhīyòushǎo)，目前仅有黑龙江、山东、河南等地有零星出土，也(yě)不太完整。这次考古发掘出土且保存相对较完整的唐代陶质龙首十分罕见。

　　去年11月3日，出土龙首被送到中国社会科学院(zhōngguóshèhuìkēxuéyuàn)大学(dàxué)的实验室考古方舱。如何拼接是刘勇和其他课题组成员面临的一大挑战。

　　他们(tāmen)首先用科技手段(shǒuduàn)为两个龙首做(zuò)了“全面体检”，了解了其制作流程——龙首是使用较纯的高硅黏土，添加秸秆等有机羼和料及碎陶块，先塑龙首上颌和鼻子，以此为支撑(zhīchēng)再塑眼睛及额头部位，再经高温(gāowēn)烧制成型。表面大面积使用含铅白色颜料进行绘制，眼珠用含锰的紫黑色颜料绘制，眼线使用含铜的绿色矿物绘制，眼珠和眉部交接处使用朱砂进行绘制。这说明，唐代工匠在制陶、彩绘工艺(gōngyì)、雕塑技艺方面都(dōu)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

　　刘勇介绍，为了让千年龙首(lóngshǒu)重焕(zhònghuàn)光彩，在龙首保护和修复(xiūfù)过程中，课题组采用了室内清理、多视角三维成像、遗存提取、超声波清洗、曲面微区X射线荧光分析、三维激光扫描、虚拟拼接、实物拼接、补配等技术，成功修复了2个龙首，还原(huányuán)了唐代龙首建筑构件原貌。

　　“研究表明，9号龙首应为(yīngwèi)垂兽，10号龙首应为戗兽。通过复原，发现它们所在的建筑垂脊宽度达(dá)45厘米、戗脊宽度达30厘米，可以想象非常(fēicháng)宏伟壮丽。”刘勇说，龙首雄浑有力、勇猛威严，为中国古代龙形象增添了(le)新类别，为研究唐代龙首建筑构件提供了重要材料(cáiliào)，为龙文化形象的演变提供了新的考古依据，也进一步实证了雄安新区千年历史文脉传承(chuánchéng)。

　　展示精细化考古与现场文物保护协同工作模式(móshì)

　　帕米尔高原西侧的费尔干纳盆地地处古丝绸之路(sīchóuzhīlù)要道，曾是东西方文化交汇之地。2024年，中国—乌兹别克斯坦联合考古(kǎogǔ)队在位于该盆地的蒙扎铁佩(tiěpèi)遗址考古发掘取得了新的突破。

　　遗址(yízhǐ)中有多人合葬墓，由于被水冲刷，上层遗物堆积散乱，文物质地脆弱，为遗存辨识和文物保护带来困难(kùnnán)。今年初，中国社会科学院科技考古与(yǔ)文化遗产保护重点实验室(shíyànshì)(shíyànshì)下设的“一带一路”科技考古联合实验室成员奔赴蒙扎铁佩遗址，开启了文保(wénbǎo)工作，中国社会科学院科技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重点实验室助理研究员、实验室考古方舱（综合保护实验室）负责人韩化蕊是成员之一。

　　“我们先在乌方协助(xiézhù)下搭建(dājiàn)起了临时方舱，但方舱无法满足工作条件，就把北京的实验室‘拆解重组’，精选了便携设备，必要的材料，搭起一座移动保护实验室。”韩化蕊说(shuō)。

　　在韩化蕊看来，他们是将(jiāng)精细化考古与现场(xiànchǎng)文物保护(wénwùbǎohù)协同工作模式应用到了中亚考古现场。比如，联合考古队中方队员采用整体套箱技术，将这些脆弱遗存完整封装，既最大程度减少移动对文物的损害，又为后续的精细化研究保留了原始堆积信息，真正实践了“发掘即(jí)保护”的学术(xuéshù)理念。

　　对出土金属器的处理是蒙扎铁佩(tiěpèi)遗址文物保护(wénwùbǎohù)的一个重要环节，文保工作团队的做法是对脆弱(cuìruò)的器物进行现场清理加固，提取后又通过除锈处理让大量耳环、坠饰等文物重现光彩。其中最令人惊喜的发现，是一枚五铢钱，经过保护处理后，钱币上“五铢”两个(liǎnggè)字清晰(qīngxī)可辨。这也是此次发现的最直接的古代(gǔdài)东西方交流证据。更特别的是，这枚铜钱是墓主人佩戴的装饰品，已经超越了货币流通的价值，生动(shēngdòng)展现了中华文化在中亚的传播与影响。

　　此外，在此次文保团队中主要负责(fùzé)纺织品保护的纺织考古实验室负责人刘大玮通过及时用丝网(sīwǎng)加固保护，结合(jiéhé)出土位置和遗存形制(xíngzhì)判断，还发现了大量服装结构部件。绢、锦、缣、布等多种纺织品的出土，尤其是织锦(zhījǐn)的发现，为研究丝绸之路的纺织品传播和纺织技术发展提供了重要实物资料。

　　韩化蕊表示，在综合了(le)多学科研究工作的基础上，本次现场文保工作为研究古代丝绸之路东西方文化交流交往交融提供了新的佐证，同时(tóngshí)也向乌方展示了中国的精细化考古(kǎogǔ)发掘和现场文保协同理念及技术，为“一带一路”考古合作(hézuò)开辟了新路径。

　　蜻蜓眼式玻璃珠印证“前丝绸之路(sīchóuzhīlù)”文化交流

　　小小的玻璃珠(bōlízhū)背后蕴含着怎样的信息？中国社会科学院科技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重点实验室助理研究员刘念(liúniàn)关于中国早期玻璃珠饰溯源的一项研究成果为这个问题提供(tígōng)了一种答案。

　　据刘念介绍，泡碱玻璃是一种以天然泡碱为助熔剂原料的钠钙玻璃，它最早出现(chūxiàn)于公元前1000年(nián)左右的埃及，随后扩散至地中海沿岸及欧洲地区(ōuzhōudìqū)。这种精美的珠饰(zhūshì)，不仅是装饰品，更是亚欧大陆文明交流的“硬通货”。

　　在中国，泡碱玻璃集中发现于春秋末至(zhì)战国时期的湖北、河南、甘肃、新疆等地，其中以蜻蜓眼珠为主要(zhǔyào)形制，兼有少量单色珠。

　　这些玻璃从何而来？根据现有研究，中国发现(fāxiàn)的早期泡碱玻璃应产自地中海(dìzhōnghǎi)东岸，对于其进入中原地区的传播路线，学界目前认知(rènzhī)模糊。传统观点(guāndiǎn)认为，中原地区出土的泡碱玻璃可能经由欧亚草原直接输入，但这一观点缺乏系统性证据支持。

　　现有考古证据表明，至迟在公元前3000年前后，新疆地区就是东西方(dōngxīfāng)文化交流传播重地。自公元前一千纪以来，伴随游牧文化的(de)兴起与扩散，该地区人群活动范围显著(xiǎnzhù)扩大，区域间文化互动不断深入。那么，来自地中海的泡碱(pàojiǎn)玻璃是否可能经由新疆传入中原呢？虽然(suīrán)前人已对新疆出土的单件泡碱玻璃开展过个案分析，但泡碱玻璃在新疆的整体分布特征、工艺属性及其传播路径的研究仍存明显缺环，这导致(dǎozhì)泡碱玻璃东传的完整链条始终未能(wèinéng)清晰构建。

　　刘念的(de)研究(yánjiū)针对的正是新疆早期铁器时代4处遗址出土的25件蜻蜓眼式玻璃珠，采用主、微量成分分析与(yǔ)显微CT技术，揭示其源头(yuántóu)与传播路径。研究结果表明：这些玻璃珠源自黎凡特初级生产中心，其与甘肃马家塬战国墓样本的成分和器形基本一致，实证泡碱玻璃经新疆—河西走廊传入中原的西北(xīběi)路径。

　　“这一结论具有重要意义，以科技证据链进一步印证(yìnzhèng)了‘前丝绸之路(sīchóuzhīlù)’的存在，为早期亚欧文明互动提供新的关键实证。”刘念说。

　　中国社会科学院日前发布的科技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重点(zhòngdiǎn)实验室重大成果包括重要文物修复成果、“一带一路”中外科技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合作(hézuò)成果、重要研究(yánjiū)阐释成果3大类共7项。